中國城市建設研究院總工程師 徐海云
從2006年開始寫博客,算到現在,徐海云已堅持了11年。11年里,人群從博客遷徙到微博,又到微信公共號及新聞客戶端,徐海云仍然寫著博客,并被系統頒發“元老博主”勛章。他不考慮開公共號,認為“太占用時間精力”,更希望多些時間去閱讀國外固廢領域的專著。
徐海云在業內被稱為“徐大炮”,鮮少掩飾自身喜惡,政府、企業、項目、媒體都曾是他炮火的靶心。他博客很有看點,是那種信息量豐富、直接利落的看點。非法傾倒案頻發,他撰文質疑“法律準繩彈性是否太大”;不斷有人提“垃圾是放錯位置的資源”,他寫了篇“騙子是放錯位置的演員”反駁。
盡管寫了多年,“寫文章”卻從來不是徐海云的興趣愛好,更像是不得已的手段。“我這個人比較固執,看到行業里出現的問題忍不住就想說。”他將寫博客等同于記日記,把自己的觀點、想法記錄下來,期望經歷時間的驗證。
憂慮·導向
徐海云的言論通常帶有觀點鮮明的是非判斷,言辭確鑿,不用感嘆號:技術造假、神仙數據、極端主義、忽悠、閉環忽悠,不難感受到他持續而強烈的“糾錯”意向。這一點意向幾乎滲透在他每一次露面、每一句質疑中,漸漸樹起一個桀驁尖銳的形象來,有人喜歡他,有人害怕他。
“行業錯誤太多,很多錯誤是無法挽回的。我不斷地說,說了這么多,也都是很表面的東西。”徐海云心中的糾錯工程過于浩大,錯與錯相互掣肘,共同織就了一片僵局,時常讓他感到憂慮:
行業流行論調有問題。臺灣人均垃圾產量0.2kg,美國人均2kg,所以臺灣垃圾減量做得好,美國很浪費。“都是人,產生的垃圾量怎么可能差十倍?明顯是統計口徑出了問題。”后來在去臺灣的考察中,徐海云驗證了推斷:臺灣只統計了居住區,辦公樓、學校產生的垃圾都不計入。不同統計口徑下的數據,對比結論毫無意義。但若不深入其中,上述邏輯似乎合情合理。這樣的推導結論被多數人認可,被一篇篇論文引用,在不同的場合發揮著作用。
技術導向有問題。政策護航下,一項項未經市場檢驗的技術成為風向標,如此幾輪后,垃圾處理技術百花齊放,垃圾問題卻日漸嚴重。“一個技術能不能解決垃圾問題,只要看在相同情況下,它的排放情況和單位成本,就能馬上見分曉。”而在行業市場化不充分的起步階段,許多樸素的檢驗指標被視而不見,以種種社會成本為代價。
地方政府態度有問題。徐海云去往東部某省調研,聽負責人宣揚當地垃圾減量成績,不禁發問:“你們填埋場的垃圾量是增加還是減少?”“增加。”“填埋場垃圾還在增加,為什么說垃圾減量?”對地方政府的垃圾處理工作,徐海云的判斷方式很簡單,垃圾是藏也藏不住的問題,看整體數據變化,比渲染式講解有用。
企業責任感有問題。“在一個標準下,電廠二噁英排放數據是0.5-0.6,標準一改,廠里什么都沒變,數據就成了0.05-0.06,這個事情怎么可能發生呢?”而實際中,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還有不同形式的呈現:徐海云調研過的某地垃圾焚燒廠,全廠沒有一臺鼓風機,用鐵鉗子翻動燃燒,卻有著權威機構的檢測合格報告。
垃圾處理教育有問題。在大學環境工程的課本上,黑白分明地寫著“垃圾焚燒不是一種好的解決辦法”,專業課教學內容都是熱解或氣化。在某個宣稱垃圾分類教得優異的小學,徐海云問一個六年級的學生:“垃圾除了利用以外,還可以怎么處理?”“不知道。”在徐海云看來,大學課本脫離現實,教學內容與實際應用匹配度過低;小學教育傾向極端,孩子們認為垃圾只能利用,不能處理。
這些問題,是徐海云博客的主題,也是他認為的“行業問題”,但對于行業發展,他并不悲觀。他認為,垃圾處理行業與基礎設施密不可分,政策導向性質顯著,因而欠缺新興行業的活力,過早地老化了。“任何事物或者人,都是在犯錯誤中取得前進的,探索、失敗、寬容是應該有的過程。但如果有錯誤,卻不反思,甚至將錯誤說成正確,這樣走下去一定是危險的。”徐海云擔心的是這種危險,他在博客上的文章,也是“愛之深、恨之切”的表現。
爭議·原則
徐海云在1991年進入城市建設研究院研究國內垃圾處理,自2005年起擔任總工。二十余年的研究經驗及行業地位,讓不少地方的技術評審會愿意找他。常有新技術號稱“世界先進”,徐海云對此下了句著名的定論:“在中國號稱世界先進水平的技術都是假冒偽劣。”這句話頗具個人特色,也招致了不少爭議。
相比于徐海云的鋒銳言論,他針對垃圾處理的專業調研反而不被大眾知曉。實際上,徐海云的多數時間、精力都花在了實地考察及數據研究中。他學德語、看文獻,走訪歐洲、臺灣及內地多處垃圾處理廠,將行業標準、技術、項目、生態在腦海中融成一張圖譜,用大量論據甚至理論體系來支撐觀點。“尤其是新出來的技術,我肯定要實地看清楚才敢說。”
徐海云看項目看得很“講究”:他想看的是實際運行情況,所以不能“組團”看,不能提前約時間去看,大多時候不用細看每個環節如果操作如何運轉,只須看進出口垃圾量,真實的垃圾處理能力便一目了然。徐海云解釋道:“垃圾處理想識別假象不難,要抓住本質,看進出量,畢竟這么多垃圾是藏不住的。”
為了解實際運營情況,徐海云經常“突襲”垃圾處理廠。他自己坐飛機坐火車,落地后打車去往目的地。有時候,在門口就會被人攔下,徐海云便會往佯裝離開,往遠處走走,等管理人員走后,再折返回來找機會進去。進門后,他先找到地磅房,向工作人員了解垃圾處理廠每天的整體進出量,遇到不告知的情況,徐海云還要央求對方開價賣他一份。
徐海云看項目的方式,讓他更清楚地知曉了不同類型的項目被市場檢驗的結果。他目睹一些空有其表的技術起高樓再坍塌,看到一些項目聲勢浩大地建設后逐漸銷聲,對行業高額的試錯成本痛心不已。看得多了,他對于行業里的各種技術有了更堅定的判斷。他公開反對垃圾綜合分選處理、反對水泥窯協同處置,反對得不留余地:一個垃圾處理項目請他去做評審組長,到了目的地后才告知是垃圾綜合分選技術,他直接對邀請方說道:“你知道我是明確反對分選處理的,這個字我肯定簽不了,但你們前面做了這么多工作,開評審會也是為了能通過,所以專家你就找別人吧。”交代完畢,徐海云自己坐火車返回了北京。
這些年來,被徐海云畫叉的項目、技術層見迭出。相比于大部分行業專家,他是個較真且任性的評審。也有技術方用各種手段溝通,希望他簽字,他不怒反笑:“我沒這么大影響力。如果你這個技術很好,符合市場需求,我說不好也改變不了。如果我說不好,但你用得很成功,其實你們完全可以回過頭來笑話我:這專家水平太差啦!”
往事·論戰
長期以來,徐海云都堅持認為焚燒是目前最符合國情的垃圾處理手段,他解釋道:“我不是反對利用、只要求焚燒,我也主張將能利用的都利用,剩下的真正垃圾拿去焚燒,但現在街道垃圾桶中幾乎找不到塑料瓶與易拉罐,垃圾回收利用率已經足夠高,過度垃圾資源化的思想卻仍在彌漫。”毫無疑問,支持焚燒的徐海云,與“禁燒派”、“回收派”之間有著激烈的對立。
2009年,北京市海淀區,徐海云作為專家代表與聶永豐教授等人與當地群眾交流垃圾焚燒發電廠建設的必要性。這樣的場合充滿憤慨而情緒化的語言:“原來的填埋廠氣味很大,改成焚燒廠后感受會更好。”民眾代表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就愿意聞這個氣味!我堅決反對焚燒!”
同樣的激烈對抗還發生在了廣州番禹。當時,從中國環科院湖泊環境與近海環境研究室退休、時任研究員的趙章元極力反對垃圾焚燒,他對媒體說道:“焚燒會把部分垃圾由固態轉換成氣態,大部分有毒有機物和重金屬遲早還會回到你的身邊來。”得到居民擁簇,成了“禁燒派”的急先鋒。
僵持一陣后,當地幾名網友聯合媒體以“番禺華南板塊居民”的名義,在網上發出關于垃圾焚燒公開辯論的邀請信,并給徐海云打電話:“你不是主張焚燒嗎,敢不敢出來辯論?”徐海云在電話里積極回應:“可以啊!我現在是垃圾領域的在職人員,對自己的言論負責,不僅對現在負責,而且對將來負責。所以我要求辯論一定要全過程公開,要紀錄在案,最好能電視直播。”
對方在電話里表示同意。但一個多星期過去,徐海云仍然沒有收到消息。他將準備的材料寫成一篇近萬字的文章,回答網友提出的幾點質疑;分析在垃圾焚燒問題上居民與政府激烈對立的原因;提出媒體甚至主流媒體上,有關垃圾處理的謊言四處傳播的困惑。完稿后,他給幾家報社打電話,希望公開發表,沒有一家報社接下,他向電話里質問:“為什么謠言可以發表,批駁謠言反而不能發表?”報社無法給他答案。
最終,“徐海云關于垃圾焚燒發電的公開信”在中國固廢網上發出,后來被轉載到各大論壇、網站,在當時的固廢圈引起轟動。
另一回,徐海云被邀請去自然之友的一場活動中做演講。徐海云言畢,觀眾席中就有人發問:“垃圾中的有機物都是資源,你為什么主張焚燒?”徐海云向他解釋道:“人類制造的垃圾中,有機物含量最高的就是糞便。糞便在農村確實是肥料,但從城市效率來講,在城市就是廢物,只能處理。”對方回應:“那我離開北京住到農村去。”徐海云答:“那你境界太高了,我很敬仰。但我考慮的是大家的問題,城市中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人,還有更多人正要從農村走到城里。你一個人回農村解決不了什么問題。”
這樣的辯論數不勝數。零排放、資源化、回收利用等字眼受眾廣泛,“震驚!這個紐約女孩2年只丟了1罐垃圾”等微信爆款文章在朋友圈廣為流傳,徐海云形容其為“極端主義者”:“即使是真的,也不值得效仿,只能稱得上一種癖好,讓大眾都以這樣的方式生活,不太現實。國內垃圾回收利用已走到山頂,垃圾焚燒是最合理的解決方案。”
在一些場合,徐海云被稱作“有爭議的專家”。對此,徐海云看得很開:“有爭議是因為損害了別人的利益,我說的觀點本身是沒有爭議的。我很坦然,這也是應該承受的。”事實上,他不太在乎所謂的爭議:筆者某次整理徐海云講話稿,對部分觀點性語句是否保留不太確定,發其審閱,他只字未刪,還擴充了表述、迅速返回。對于說出的話,他不懼質疑,不管登門還是電訪,他從不回避。
在徐海云看來,自己只是個有些固執、生活單調的人,業余時間喜歡下棋、打牌,不喜文娛活動和熱鬧聚會。偶爾寫寫博客,對于文章引起的討論和反對,他有空就看看,從不回復。北京市市政工程設計研究總院副總工程師(回聘)杭世珺對徐海云的印象是:“一定會把自己的觀點表達出來,但不會堅持去說服別人。”作為行業專家,他認為,自己的觀點只代表自己。
未來,徐海云博客大概還將長期更新下去,在這里,他依然關注產業風云變化,指出他認為的“問題”。對于是否會改變風格軟化語言?徐海云表示:“我自己認為我已經很含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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